「真好吃!」梁鸝道,綠豆棒冰上凝了一層白霜,像有小爪子,舔一口便把舌頭勾的發麻。
陳宏森卻警覺得張望四周,買票時被帶到了火車警務室,說往新疆的火車票要審查後才能買,讓他們在這裡吹風扇、吃棒冰。
門外來了兩位穿綠警服、戴大沿帽的民警在和候車服務員交談,他心底有些發慌,低聲問梁鸝:「剛才那個阿姨和你說什麼?」
梁鸝老實回答:「她問我家住哪裡,有什麼人,各叫什麼名字,在哪裡工作。」
「你都說了?」
梁鸝點點頭:「不說就不能買火車票。」
糟糕,暴露了!陳宏森透過窗戶玻璃看見走道來了一大群人,其中就有他的姆媽,「騰」的跳起來,飛快地藏到桌肚裡,朝梁鸝比個噤聲的手勢。
梁鸝還沒反應過來,候車室的門「呯」一把推開,沈家媽和沈曉軍奔進來,後跟著陳母及宏森的姐姐雪琴,喬母,還有小姨寶珍和她的男朋友趙慶文。
梁鸝的綠豆棒冰差點掉在地上,沈家媽拉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,見得完好,又一把摟進懷裡,落下眼淚水:「儂嚇死外婆啦!」她又氣又急,話噎在嗓子眼講不出。
沈曉軍也鮮少嚴肅道:「阿鸝,怎麼可以招呼不打就自說自話地跑了!這是去新疆,不是去青浦崇明,一萬多里路,做火車要六天五夜,你吃啥喝啥,人心險惡,遇到壞人騙子把你拐賣脫,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和弟弟了。」沈家媽愈發傷心:「儂有個三長兩短,我哪能和大女交待啊,我也不活了。」
喬母和車站服務員打聽過了,走近來風言冷語:「若不是有人給出火車票銅鈿,阿鸝也沒各種心思。」
陳母早成了火藥桶,此時一點就炸,咬緊牙關怒狠狠大吼:「陳宏森,小赤佬,滾出來!」
陳宏森正豎耳聽著,唬得一哆嗦,姆媽聲音語調同往常不一般,往常是小打小鬧,今朝看來要動真格了。
雪琴拉住陳母勸說:「有啥事體回去再講,在此地塊鬧不體面!」陳母在氣頭上,把手一甩:「不出來是吧,待我尋到收儂骨頭教訓。」彎腰鞠背開始尋找。
梁鸝也哭起來,把棒冰咂一口,要化了,含著甜水嗚嗚咽咽道:「劉叔叔講過幾天來接我回新疆,他把我忘了。可姆媽爸爸還有弟弟在等我回去呢!我要回去幫喬宇把獎狀和信交給他爸爸,我還要給舅媽打子母河水生寶寶。可外婆就不讓我走!還罵我是喂不熟的小白眼狼,我討厭外婆!」
「別看年紀小小,心裡門清!下趟可不敢亂講話!」一群人真是哭笑不得。
陳宏森這邊如臨大敵,凝神摒氣細聽,眼角餘光突然瞟見姆媽被電風扇吹動的百褶裙擺,說時遲那時快,彎腰一個箭步從桌肚中竄出,擦著姆媽胳臂奪路而逃,往阿姐跟前躲,陳母被撞的趔趄,唬了一大跳,怒向膽邊生,脫下一隻高跟鞋瞄準他的背影用力擲去,雪琴生怕弟弟受傷,連忙護住他,趙慶文正和寶珍說話,眼見鞋子朝雪琴飛過來,他是醫生,曉得厲害輕重,一把握住雪琴的胳臂拉到自己身前,鞋子拍打他的脊背,跟尖隔著襯衣戳進肉里,他悶哼了一聲。
「鬧夠了沒有,這裡是什麼地方!」兩位民警皺起眉訓斥,眾人不敢再多話,寶珍撿起高跟鞋送給陳母,黑尖頭拼珠白羊皮,很精緻貴氣,一看就是外國貨,鞋內里印著「chanel」。
一位年輕民警做筆錄,另一位老成的訊問梁鸝和陳宏森,一番盤問下來情節輕微。他摸摸梁鸝的頭道:「以後無論往哪裡去都要告訴家人,不能擅自行動,你看外婆舅舅小姨為了你都急壞了,接到電話就跑來,怕你遇到壞人遭遇危險。她們都很愛你,你也要愛她們,聽到沒有?」小孩子對警察叔叔的畏懼與生俱來,梁麗乖乖地點頭。
他看向陳母有些不是滋味,一個小學生就有上百的零用銅鈿,快趕上他一個月的工鈿了,人比人氣死人。
又道:「以在不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年代,不要一來就打打殺殺!要好好講道理,講明他這樣做的危害性,認清不能義氣用事,會適得其反!」又清咳一嗓子:「零用銅鈿嘛也要適度,喛,我就一提,家長自己掂量。」他拿過筆錄看看,讓出代表簽字,這樁事就此了結。
陳母看向陳宏森,滿眼火花,後槽牙咬得咯吱響:「待我回去收拾儂!」陳宏森躲到雪琴身邊怕怕道:「警察叔叔讓姆媽好好講道理。」
「講道理儂聽不啦!對付儂就要因材施教,揍就一個字!」陳母見民警轉過頭來,忙壓低了嗓門:「零用銅鈿全部上交!休想再有!」
陳宏森只覺耳邊打了炸雷一般,想讓阿姐求情,雪琴卻一直很沉默,方才趙慶文握住她手臂那處還在隱隱發燙,鼻息間皆是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。
寶珍輕聲嘀咕:「儂倒是挺會英雄救美!痛不痛?」
趙慶文道:「打我身上還好,打到儂小姊妹身上就是傷。」他的BB機響了,掏出來看:「我還有台手術,得趕回醫院去。」去和沈家媽她們道別,看了雪琴泛起羞紅的臉頰一眼,笑了笑,也沒多說甚麽,乘電車先走了。
暑氣已經沒有來時酷烈,陳母去把車開過來。
寶珍攬住雪琴的肩膀笑道:「方才要不是趙慶文替儂挨了一記…….」她話沒說完呢,雪琴已打斷道:「我請儂看電影、紅房子吃牛排!」
她倆和沈家媽們告辭,陳宏森頓覺自己的處境雪上加霜,有苦說不出。
坐上陳母的車後,喬母問梁鸝要獎狀和信,她捂住小書包不肯給,要親自還給喬宇。
幾人不約而同地搖頭!
「以在的小人,真是個個不聽話,主意大的要命。」喬母笑了一聲。
一隻黃蜂忽然迎面飛過來,她本能的把頭一偏,卻見那蜂子撞上車窗玻璃,瞬間不見了。